阴符经又称《黄帝阴符经》。经文很短,共有四百余字;但据一般说,从“观天之道”起,至“我以时物文理哲”为止,是它的原文,仅三百余字,所以《悟真篇》云:“阴符宝字逾三百。”自“我以时物文理哲”以下一百余字,说是后人增补,但这一段文字,是宋代以来即已经有了的,如朱熹在注《阴符经》时,即非常赞赏其中的“自然之道静,故天地万物生;天地之道浸,故阴阳胜”几句话,他说:“四句说得极妙”。又说:“浸字下得好”。也有人说:这一段早见于柳公权书《阴符》(《宣和书谱》有唐柳公权书《阴符经》),如《黄帝阴符经批注》引高氏《纬略》说:“蔡端明云:柳书《阴符经》之精者,善藏笔锋。”
那么,应当更早了。至于它究竟是多少字?因为各家传本不同,我们也不能肯定。《阴符经》字数虽然不多,但一般传本总将它分为三篇或三章。大概是从“观天之道”至“知之修炼,谓之圣人”为上篇,又叫《演道章》,或称《神仙抱一演道章》;从“天生天杀”至“小人得之轻命”为中篇,又叫《演法章》,或称《富国安民演法章》;从“瞽者善听”至“昭昭者进乎象矣”为下篇,又叫《演术章》,或称《强兵战胜演术章》。但某些传本,也有不分篇章的;有的虽分篇章,却不用篇目,即篇目的名称,也常有不同。它的内容,各家看法并不一致,悬殊很大,有的认为它是谈道家修养方法的书,但其中又有谈“道”和谈“丹”之分;有的认为它是纵横家的书,所谈都是权谋术数;也有人认为它是兵家的书。
比较来说,以第一种看法为多,因为在《阴符经》上篇中是很清楚的说出“知之修练是谓圣人”。可见它的宗旨所在,是说道家的修养方法,主要是“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并认为能够做到这一点就可以“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也就是掌握了长生久视的自主之权。宋代的学者,像周敦颐、程颐、程颢、朱熹他们都很喜欢《阴符经》,对这一部书十分推重;但当时也有一些学者则不同意他们的看法,如黄震说:“经以符言,既异矣;符以阴言,尤异矣。”又说它“言用兵而不能明其所以用兵,言修炼而不能明其所以修炼,言鬼神而不能明其所以鬼神,盖异端之士掇拾异说而本无所定见者,此其所以为阴符欤!”是完全否定了这一部书。
《阴符经》的作者和他的出现时代,各家说法不同,唐李筌《阴符经疏·自序》说:这一部书是他在嵩山虎口岩中所得到的寇谦之藏书,经文是黄帝所撰,经义是骊山老母所传。宋人黄庭坚首先否定了这种说法,他在《山谷题跋》卷四中说;“《阴符经》出于唐李筌。读其文知非黄帝书也。”朱熹在《阴符经考异》中也说:“《阴符经》恐是李筌所为,……只因他说起,便行于世。”但近代学者也有人认为经疏是李筌所作,经文则不一定出于李筌之手,因为有些较早于李筌、的人,如吴筠在他的《形神可固论》中,欧阳询在《艺文类聚》中都曾经引过《阴符经》的经文;同时他们还相信初唐的书法家褚遂良也确曾写过《阴符经》。
李筌的身世,历史记载不多,只有《神仙感遇传》中说:他号达观子,居少室山,好神仙之道,常历名山博采方术。元中为江陵节度副使,有将略,尝作《太白阴经》及《中台志》。后入名山访道,不知其所。但据他自己的《进太白阴经表》及《太白阴经自序》中说:他在肃宗干元二年(公元年)曾做过“正议大夫持节幽州军州事、幽州刺史、并本州岛防御史”等官,在代宗永泰四年(公元年)还做过“河东节度使都虞侯”。
此外,他著作见于记载的还很多,除了上述三种而外,还有《孙子注》,见道藏太玄部《孙子》十家注中;《青囊括》一卷,《六壬大玉帐歌》十卷,并见《崇文总目》中;《外春秋》残卷,见《鸣沙石室夫书丛编》中。在我国道教中,对于《阴符经》也非常重视的,常将它和《道德》、《南华》视为同等地位的道教经典。宋元名道士中,如王道渊、侯善渊、蹇昌辰、黄居真、任照一等皆曾注过《阴符经》,其书均见今道藏中。
据《金莲正宗记》说:王重阳在甘河镇再遇异人所传授给他的秘典,也就是《阴符经》。他的弟子刘处玄也曾经注过《阴符》。但他们大抵都不甚喜欢李筌注,如《云笈七签》中只收张果注,而不收李注。补充关于《阴符经》的注解及杂着,在宋郑樵《通志》上所载书目共有三十九种之多,明《正统道藏》所收的咸书也不下二十种,后之学者纵然把这些注解都阅遍了,恐怕仍旧不能明白《阴符经》是怎么一回事。《战国策》言:苏秦得“太公阴符之谋,伏而读之”;而《史记·苏秦传》则言:“得周书阴符,伏而读之”。
《隋书·经籍志》有《太公阴符钤录》一卷、《周书阴符》九卷,皆列入兵家一类中,此或是苏秦当日所读之书,但其书今已失传。至于《道藏》中现存之《阴符经》,很容易看出它是专门修炼家言,与兵家无涉,凡以兵家的权谋术数作注者皆文不对题,其间亦有不谈兵而泛论国家政治及人事得失者,都与《阴符经》的宗旨相去甚远。宋儒朱熹虽不识《阴符经》作用,但也有几句好评;而黄震的见解又不及朱子,对于此书的名称尚未弄清楚,就盲目的加以诋毁,更难令人心服。
《阴符经》原文有三百余字的,也有四百余字的,何种版本为可靠?今日已无从断定。所幸其中要紧的话在各种版本上都一致保存,大体尚无妨碍。惟注解总嫌芜杂,阅之徒乱人意。有些地方,经文并不难懂,如果看了注解以后,再和经文两相对照,就觉得满纸都是荆棘。不知它在那里说什么话?即如经文“君子得之固躬,小人得之轻命”,本意是说正派人得到这个法子,能够使自己身体坚固;邪派人得到这个法子,反而轻易促短自己的寿命;有些版本把“固躬”改作“固穷”,或许因为《论语》有“君子固穷”之说,遂妄改之,但不思与上文“其盗机也,天下莫能见,莫能知”三句怎样可以连在一起?“盗机”的作用和“固穷”的品格究竟有什么相干?又如经文“天人合发”一句,本是修炼家的专门术语,注家不得其解,把它改作“天人合德”,一字之差,竞至点金咸铁。
而且“天人合发”的“发”字是根据上文“天发杀机、人发杀机”两句而来,若把“发”字改为“德”字,试问有何根据?又如“天发杀机,龙蛇起陆”,原文只有两句,后来各种版本把两句改成四句,而改法又不相同:(1)“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2)“天发杀机,龙蛇起陆,地发杀机,星辰陨伏。”(3)“天发杀机,星辰陨伏;地发杀机,龙蛇起陆。”现在看他们所添改的四句都不及原来的两句好,反而觉得累赘。原文是“天”与“人”相对待,不需要把“地”排列进去;他们把“天、地、人”三才并列,遂失却原文的意旨。原文“龙蛇起陆”是隐语,不是其有这件事,而他们当真的认为龙蛇在地下潜藏不住,都跑到地面上来了,因此就凭自己的理想,加入“地发杀机”一句;又因“天发杀机”没有下文,变成孤立的句子,于是再用“星辰陨伏”或“移星易宿”以补足原文语气,读者更莫名其妙。又如经文“其盗机也,天下莫能见,莫能知”,而李筌的注本上则多了两个“不”字,作“天下莫不能见,莫不能知”,这是显然的错误,但李筌并未加以校正,而且将错就错的曲为之说,原来是很容易懂的话,竞弄得非常难懂,所以后人读《阴符经》,好不要看批注。
《阴符经》在唐以前尚未出现于世,据李筌自序云,“得之于嵩山虎口岩石室中”,后人遂疑是李筌自作而自注之,但观其注文与经文常多背谬,如果是他作伪,当不至于自相矛盾如此;而且经文格调有些像《鬼谷子》,又有些像《周易系辞》,唐朝人不会做这种文章。先秦古籍完整者少,经过后人搜集述者很多,《阴符经》究竟出于谁的手笔虽不可知,但原作者晚也是战国末期的人。
因为战国时代有这样风气,凡道家、术数家、方技家等撰着,每喜加上一个“黄帝”称号,意思说,书中记载都是自古相传的名言和经验,希望读者不要轻视,并非教人确信这部书真是黄帝所作。《汉书·艺文志》所列各家书目,其中有二十一种书托名于黄帝,今只存《黄帝内经》一种,其余各种都已亡夫。官家收藏之书,年代久远,尚且不容易保存,何况私人的抄本。《黄帝阴符》若非藏在嵩山石室中偶尔被李筌所发现,当早就和《太公阴符》、《周书阴符》同归泯灭了。
转载请注明地址:http://www.abmjc.com/zcmbhl/795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