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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江南数千里。他的梦断掉了,她的梦醒来了。睁开眼睛,又是这一所结满春愁的庭院。庭院之中,没有北方的夜合花,只有江南的丁香与芭蕉。“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尤其是那芭蕉,叶子一重又一重地卷着,仿佛在无边的梅雨里永远都不愿打开。那女子也是这般,她柔婉婉的身体蜷缩在一重又一重的回廊与院墙里,她愁僝僝的心畏缩在一重又一重的思念里。她已经属于千里之外那个在这世界上自己最爱的男子,她的生机便只等待着他的开启。

她已经忘记了自己名叫沈宛,她只记得自己是纳兰容若的女人。   她不止是纳兰容若的女人,还是世界上每一个爱到痴狂的女子。

她记得容若曾经说过,自己的美,没有一点人间烟火气,但若以名家国手的画来作比,与其说像一幅仕女图,不如说像一页山水画。那山水定是江南的山水,氤氤氲氲的,用一层迷蒙的水汽隔开尘世的琐碎与不堪。   他曾说过,自己是他避风的港湾,是他心底最后退守的城堡,给他充足的温暖和安全感,是属于他、也不属于他的女人。

她的心底,每天都在不断复现着这些情话,怕有一万遍了吧。除了与心爱的人一起牵手对诗,这恐怕要算世界上第二号最幸福的事情了。但是,此刻的沈宛,手里也持着一封信笺,是顾贞观从北京抄送来的。——这个顾贞观呀,沈宛想着,我与容若的结识是因为他,护送我千里北上京城寻找容若的也还是他,再没有见过比他更加诚挚的男子,也没有见过比他和容若之间更加纯真的友情,但是,他对我来说,究竟是个什么人呢?是带来幸福的信使,还是编织幻梦的魔王——在骗你相信了他所编织的幻梦之后再亲手把它扯碎?

今天,他带来的是幸福、幻梦,还是悲剧?这首题目上写着“柬友”的新词,他为什么要拿给我看?“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沈宛低吟着信笺上刻骨的词句,无边的梅雨顿时已是无边的泪水。她读得懂,他的心里生生世世不能割舍的,只有他的发妻卢氏,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自己也不能。   她是江南最出众的才女,她熟悉士大夫们必须熟悉的所有典籍,她读得懂爱人的诗词中埋伏着的所有典故,而在这一切之上的,她读得懂他的爱情。   呵呵,拟决绝词,这是古老的乐府题目呀,一千多年前,汉代的长安城里,那条繁华的、植满垂柳的章台路上,那条外国使节来来往往的藁街上,丝竹的声音时时灌满行人的耳朵,有人唱,有人和,《决绝词》的古老歌谣不知被多少人唱过、听过呢。

汉魏六朝,多少年,多少有结果和没结果的爱情故事,唱过多少词这样的旋律呢。“晴如山上云,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这句诗,还是在《宋书乐志》里看到过的,是那年海棠花畔、回廊曲处,他亲口读给自己听的。他说诗里是用山上白云和云间皓月来比喻自己的心志,而这样的心志自然容不得爱人有了两意。是的,言犹在耳,那时候,我们只是隔着发黄的书页,遥遥地感叹着古人的痴心与薄情,但是,今天的我们呢?

“何事秋风悲画扇”,是的,这是用汉成帝时班婕妤的典故,我看得懂,但我多希望自己看不懂——或者,我多希望那仅仅是发生在一千多年前的、早已死在书本上的故事。那时候,班婕妤不再受到汉成帝的宠爱了,多才的她在一个入秋的天气里收拾房间,将一把美丽的团扇收进了箱子,她的泪水就是在这一刻突然落下的:在美丽的团扇也终于会等到秋天,当秋风吹起,团扇要么被收起,要么被弃置,是的,就像一个个曾经受到过无穷宠爱的女子一样,就像自己一样。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   裁成合欢扇,团团似明月。   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   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   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沈宛想起了班婕妤的这首《怨歌行》。团扇是用齐地出产的丝绸精心裁制的,如霜似雪,形如满月,皎洁而团圆。这样的尤物“出入君怀袖”,与君形影不离。但为什么,每一把团扇都会等到秋天,每一个痴情的女子都会等到诀别。人之于人,若始终只如初见时的美好,若始终能保持初见时的感觉,团扇便永远是皎洁而团圆的。

不,不是每一个,沈宛不是,容若也不是。“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词中这样的感叹,只是对人世间凡夫俗子的嘲讽,反衬出一对痴情人的无奈。是的,是无奈,容若始终无法留住自己想要留住的。   她来京城寻他,在京城黏他,回江南等他,但拼来的才会是人生,等来的只能是命运。   好在她终于读得懂他。词的下阙,“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这是唐明皇和杨玉环的故事,书里写过,戏里唱过,她在及笄之年就已经知道了。骊山华清宫的长生殿里,唐明皇和杨玉环在七夕之夜私语盟约,白乐天描写这个场景,说“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但好景总是不长,马嵬坡杨妃缢死,后来在一个多愁的雨季,唐明皇凄凉入蜀,夜晚于栈道雨中闻铃,百感交集,依此音作了一曲《雨霖铃》,这便是《雨霖铃》词牌的来历。

这两句词,沈宛久久地读着“终不怨”这三个字。曾经与唐明皇有过比翼连理之约的杨玉环,在被赐死之前,心中可有怨怼么?史书上讲过,那时候她只说了一句话:“妾诚负国恩,死无恨矣。”海誓山盟冰消瓦解了,不止如此,她甚至被那个狠心的男人亲口下令缢死,但她始终无怨。只不知道,无怨,也无悔么;只不知道,口中无怨,心中也无怨么?如果答案都是“是”,痴心女子的极致恐怕莫过于此了吧?

沈宛重读爱人的词句,透过所有迷惑人的字眼与典故,慢慢看清着爱人的无奈与执着——无奈是对命运的无奈:我们终须决绝,无缘聚首;执着是对爱情的执着:纵然诀别一世,初心永远不改。“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是的,有过了“骊山语罢清宵半”的刻骨缠绵,纵然生当泪雨零铃的生离死别,口中心里,也始终没有一个怨字。   但是,“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唐明皇这个“薄幸锦衣郎”总算有过和爱侣有过“比翼连枝”呢喃私语的缱绻一幕,而我们,在永恒的悲剧、永恒的诀别面前,竟连这样一个幸福的瞬间都不曾有过呢!   突然间,她看到一个孩子从身边跑了过去,边跑边跳,骑着竹马,跑出了大门,跑出了院墙,跑过了梅雨的帷幕。这一刻,她忽然嗅到了丁香的味道,芭蕉却也脉脉地展开了。沈宛忽然想起了唐朝诗人司空图的一句诗:“雨洗芭蕉叶上诗,独来凭槛晚晴时。”嗯,正是应景呢,在这芭蕉叶上题什么诗才好呢?李商隐的“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吗?不,诗还要用李商隐的诗,但一定要改作另一句了:“芭蕉开绿扇,菡萏荐红衣。”不为什么,只为芭蕉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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