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鬼子六
有王朝就有兴衰。
任何一个王朝都难免会得一些流行病,比如土地兼并、贫富差距悬殊、腐败盛行、政府效率底下、官僚体制内耗、利益集团纷争、宦官专权、外戚跋扈……秦汉宋元,唐周明清,这些病往往只有程度上的差异,没有本质上的差别。
如果将王朝的衰败归因于这些显而易见的“流行病”,未免有些草率,真的能让人信服吗?这篇文章是个尝试,跳脱开那些显而易见的“王朝病”,去从战略层面审视一下,看似恢宏的王朝犯了哪些战略性的错误。
或许,这些战略性的错误才是让强大的古代王朝分崩离析的关键因素,也欢迎大家一起在评论区讨论:你觉得历代王朝有哪些战略性错误。
01秦朝:有权力折腾百姓
看过《复活的军团》的人一定对秦朝强大的战争动员能力惊叹,经过春秋战国几百年的洗礼,秦国已经被战争锻造成为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
秦朝国家的权力一直深入到乡村,最大限度的保证了国家对社会资源的动员能力,通过二十级军公爵的制度,能够在统一战争中调动尽可能多的人力物力去支持战争。只是,这台战争机器的设计最初只是适用于关中地区为核心的秦国,一旦吞并留过,建立起一个前所未有的统一帝国之后,这套经过几百年调教的战争机器,并不能一下子被六国人民接受。无论是从情感上还是技术上,要在万平方公里的大秦帝国推行如此严密的一套制度,都异常困难。
而秦朝特别喜欢折腾,驱使几十万人进行数百公里的空间迁徙,玩似的。
秦始皇找来修阿房宫、骊山墓有70万人北筑长城50万人南戍五岭50万人修驰道也不下几十万人蒙恬所率大军30万尉屠睢所率大军50万,各郡的与成边的军队也不会少于50万。
大略估算下,至少有多万的壮丁在被秦朝政府的大棒指挥着满世界奔走。当时的人口约为0万,这就意味着全国有将近10%的男人在为政府卖命。如果刨开一些妇女、儿童、老人,整个帝国的青壮年劳动力都在服务于秦国的伟大工程,整个帝国家家户户都在被政府拿着鞭子抽着去奉献,这样的国家哪能不崩盘?
为什么汉朝立国要提倡“黄老无为”?折腾怕了。
02汉朝:管不住地方大家族
秦朝对社会管得太紧,汉朝对社会管得太松。
经历过文景之治后,汉朝社会的豪强贵族借着国家权力再次崛起,甚至比秦朝更加稳固。一些有雄厚基础的旧士族因为长期掌握权力而在政治上固若金汤,他们吞并土地、积累财富、垄断仕途;通过贸易聚敛了大量财富的新贵,卖官鬻爵、控制人口、圈养门客;一些接近皇帝的外戚家族更是巧取豪夺,世代繁衍,牢牢抓住手中的权力。
累世公卿的大家族接连不断,政治成为几个家族的牌局;新旧贵族共同操纵着汉朝的官员选拔制度,培植自己的势力,支配着大量的依附者,甚至拥有自己的武装力量。汉帝国的表面虽然风光,但风光的背后是越来越分裂的利益集团,他们借着皇权的舞台不断洗牌,也对于一个被轻易操控的帝国政府越来越不屑一顾。
当董卓的大军杀进洛阳城之后,天下突然之间就变出了十八路诸侯,纷纷拥兵讨董。难懂没有董卓,就没有那些已经拥兵自重的地方豪强了吗?
对于大家族来说,到底是国大还是家大?
03唐朝:枪杆子握不紧
没有哪个政权不懂得枪杆子里出政权的道理。
唐朝前期开疆扩土的声势不可谓不猛,打败突厥、东征高丽、西跨葱领,建立起蒙古之前数一数二的欧亚大陆帝国。但唐朝的军队越到后来越倚重“外人”,整个唐玄宗时期,最能打的将领清一色都是外族人:安禄山是康姓胡人,史思明是突厥人,击败吐蕃的高仙芝是高句丽人,平定安史之乱的李光弼是契丹人,哥舒翰是突厥人……
唐朝把枪杆子交到了一群“外族人”手中,这本来也算是大国气度,海外一家,但要命的是对于自己的家底不清楚,缺乏内部制衡的力量,等到安禄山叛变的消息被确认之后,唐朝开始组织军队进行镇压,却发现沉醉于太平盛世的大唐军队不堪一击,州郡无兵可用,打开尘封已久的军械仓库一看,武器已成朽木,一群乌合之众去对抗安禄山率领的精锐野战部队?做梦。
结果安禄山自己都没想到一路高奏凯歌,破潼关,直驱长安城。安史之乱让大唐的军人们再次自信了一回,只是这次的自信不是对外用兵上,而是让他们看到了帝国政府的衰弱。英明神武如唐玄宗又如何?大唐盛世还不是建立在军队上。
于是,安史之乱一平定,安禄山和史思明的降将们,有镇压“安史之乱”中崛起的功臣们纷纷拥兵自重,各地藩镇林立,绝不公开反叛朝廷,也绝不听你朝廷指挥,尤其在人事和财政权力上,和朝廷分庭抗礼,近乎割据,变成一个结构性的危机。
唐朝只能自己吞下苦果,从趾高气昂东征西讨,到小心翼翼向地方藩镇妥协,不过就是安史之乱闹腾了几年。
04宋朝:定都开封
宋王朝定都在开封,是一个战略性的错误。
我们知道,在此之前周秦汉唐王朝的首都,一般定在长安或者洛阳。除了五代十国时期的小政权之外,没有大的王朝把国都定在开封的。宋太祖赵匡义也明白这个道理,公元年,他到洛阳巡幸时,就打算在洛阳定都。无奈,他的弟弟赵光义和一群大臣就出来反对。
在赵匡胤的脑袋里,适合当国都的地方要么就是洛阳,要么就是长安。历代的王朝都这么选,肯定是有他原因的。赵光义的反对理由是什么呢?主要是因为开封处在运河的枢纽位置,方便漕运,方便国家的政治中心控制经济。大非周折把国都搬迁到洛阳、长安,劳民伤财。
但是这种看法其实非常短视,因为开封周边都是大平原,四战之地,没有天险可以来凭借,只能用人肉沙包来作防卫之需。为什么北宋的国家政策里一直强调要强干弱枝,要不停的招募禁军?就是因为北宋的国都没有天险可以依靠,只能不断的增加驻守的兵力来防御北方的进攻。
如此一来,又形成一个恶性循环。开封的禁军越积累越多,国家需要养这些兵的财政支出就越来越大。政府就需要想方设法从民间搜刮更多的赋税来养活军队,而几十万上百万的禁军被养起来,无所事事,战斗力低下,又会造成新的社会危机。
所以当金人一旦突破了黄河防线,北方游牧民族的骑兵就可以长驱直入,直抵开封城下,北宋的军事防线顷刻之间崩溃,只有退守到长江以南的地区,才勉强依靠长江天险守住南宋的半壁江山。
所以说定都开封是臭棋一招,从一开始就制约了北宋的发展,是悬在北宋王朝君臣头上的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05元朝:治汉地不用汉俗
孟森先生曾说“自有史以来,以元代为最无制度,马上得之,马上治之,……于长治久安之法度,了无措意之处。”
对于蒙元的制度批判的很厉害,不是说元朝无制度,而是元朝不去虚心学习中原王朝的典章制度,在治理庞大的中原地区时显得过于随心所欲。蒙古人靠武力管得住被征服的汉人是一回事,这叫马上得之;管得好被征服地区的老百姓,这是另一回事,只有管理的有水平,才能够长治久安。
蒙元王朝始终没有能够全心全意学习汉文化,在自身的蒙古游牧文化和汉族农业文化之间踟蹰不前。大量阻碍社会进步的蒙古旧制,与汉人的文化传统格格不入,却因为牵涉到贵族特权利益,而得到长期保留。
譬如,汉族王朝的传统制度,以太尉、司徒、司空为三公作为授予元勋重臣的荣宠虚衔。而到元朝却丝毫不重视这些传统,将汉族官员珍视的“三公”职衔,随意滥授,什么僧侣、宦者、佞幸、匠官都能成为“三公”,颇有文化自矜的汉族士大夫心里什么滋味,可想而知。
蒙古贵族们盘踞在社会的顶端,不接地气,自己过自己的好日子;汉族的老百姓也缺乏上升渠道,只能埋头过自己的小日子。一旦出现天灾人祸,底层的老百姓过不下去了,很容易打出“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旗号,上层精英跟下层百姓缺乏共识,这个松散的“同居”关系就长久不了。
06明朝:大帝国也受不了两线作战
明朝遇到过一个前所未有的局面,持续几十年的两线作战。
从年萨尔浒之战开始,明朝在与后金的对峙中就丧失了战略优势,双方进入相持阶段,常年在辽西一带囤积数十万的大军。
年陕西爆发的农民军起义,明朝还得分兵到陕西、河南、湖北、四川等地,组织数十万大军,在北方的主要粮食产区围追堵截流寇,削弱了对于东北军队的后勤供给能力。
即使今日的美国要同时打赢两场局部战争也非常困难,何况是在明朝的本土同时进行两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无论什么样的古代王朝,都无法在既要攘外,又要攘内的局势下支撑几十年,这才是真正压垮明王朝的巨石。
由于两线作战的巨大军事压力,整个国家的财政体制都要去支援两场战争,原来在小农经济下的财政结构就难以为继,量出为入的政府应付不了不断碰撞的军费开支,没办法,只能逼的政府走上加税的道路。明朝在东北与后金作战,故征辽饷以充军费。后各地相继爆发农民起义,为筹集军费平定起义,又加派赋税,是为剿饷。继而为应付清军南侵,明政府又训练边兵,于是又加派练饷。
“三饷”本来都是正税之外临时性的赋税,意思是政府有困难,希望老百姓帮助政府渡过难关。开征剿饷时,崇祯皇帝曾满怀深情地表示,“暂累吾民一年”。但形势比人强,双线作战的局面迟迟无法打破,军费需求只增不减,加征的税哪里能减得下来,于是这些临时性的加派几乎就成了定制,终明朝而未革除。
那么,明末的加税多吗?其实总数额上来看,还好。
根据《明史·杨嗣昌传》的记载,明末三饷加派总额为万两,其中辽饷万两,剿饷万两,练饷万两。而明朝一年的财政收入,折算起运和存留两大项,一年约万两,加征的数额大概相当于60%。
这个数说多也多,说少也少,但问题的关键不是这些数字上的增减,而是明朝的帝国体制撑不住这样大规模的加税。我们不能只算帝国中央财政一级实际征收到手的税额,还必须要明白,税收体制是一套借助行政权力的资源汲取工具,在帝国中央收税的时候,地方上的各级官员、各个利益群体都会想方设法“分一杯羹”。
如果能理解生态系统的能量传递逐级递减,就能明白在传统政治体制中,从地方收到万两白银,可能意味着中间层层剥削掉另外万两,底层老百姓所实际上交的税额可能远超万两——海面上的数字,至于海面下的实际数额有多大,天知道。
07清朝:把闭关锁国当成制度创新
清朝的皇帝不是不努力,只是时代变了,该走下舞台了。
许多学者都有这样的观点,将清朝的统治放在一个王朝更替的历史脉络来看,清朝的治理能力还是超越许多王朝的。特别是对于中国的版图来说,在清朝之前的中原王朝,基本都是在长城边缘徘徊,国力强盛时,可以向北深入草原腹地,向西进入西域,向东羁縻东北部落,一旦国力衰弱时,就会蜷缩在长城以内的疆域。恰恰是清朝两百多年的整合,让东北、蒙古、新疆、西藏、台湾等地区成为中国版图内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蒙古马上得天下,却没有找到一套行之有效的管理庞大疆域的办法。清朝则在继承明朝制度的基础上,加以改造创新,在“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强力会冲击下,还能一度稳住局面,焕发生机,也算具备较强的统治能力。
但清朝有一项致命的战略失误,在世界潮流浩浩汤汤的18世纪,乾隆帝选择了“闭关锁国”,短短几十年的时间,就能让一个看起来无人能敌的庞大帝国,被工业革命催生的新兴列强打得一败涂地,让两千多年的世界一流大国掉队。
从春秋战国以降,历代王朝都具有一种自信的心态,开放的格局,保持着与世界的交流,清朝创造性地将“闭关锁国”变成了一种基本国策,虽然留着广州十三行一道窄窄的门缝,赚点洋人的钱给皇帝当零花,但整个国家层面的大收缩、大禁闭、大后退,让整个帝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这样的制度创新,让人不胜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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