怅对骊山
汪鹤年
有人说，骊山是个不祥之地，我国历史上曾有三位皇帝因与骊山有染而导致战乱甚至亡国之祸一一一周幽王为博取褒姒一笑，曾在骊山举烽火以戏诸侯，最终被犬戎杀死在骊山之麓；秦始皇役使数以百万计的民工，大筑骊山墓，修建阿房宫，南戍五岭，北筑长城，耗尽了民力，也冷透了民心，终于引发了陈胜、吴广在大泽乡的振臂一呼；唐玄宗因迷恋杨贵妃，在华清池享尽了人间帝王的富贵荣华，结果眼睁睁地让安禄山的铁骑踏辟了李唐王朝的半壁河山。明人张原《骊山》一诗就不无感慨地吟道：“烽火空余百尺台，华清宫殿已成灰。两家失国由妃子，落日行人漫自哀。”
举烽火以戏诸侯真的是骊山不祥吗？抑或是女人的过错？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困惑，我们在秋风飒飒满关中的金秋时节，驱车来到了离西安仅二十五公里的临潼骊山。远看骊山，它的确像一匹昂然傲立在渭河平原的苍青色骏马，据说这就是它取名骊山的缘由。当然，也有人说，周朝时山下住有骊戎人，因而有骊山之名。大概是因为骊山具有一种天生丽质，自古以来就饱受帝王青睐。相传早在两千七百多年以前，周幽王就在骊山石瓮寺沟瀑布旁修建了一座骊宫。五百多年之后，秦始皇又在这里修建起连接阿房宫的骊山阁道，并将骊山温泉引进用石块砌成的屋子里，称作骊山汤。汉武帝时，还在这里.修起了一座离宫。隋文帝杨坚也在这里广植松柏，点缀风景。唐玄宗对骊山的偏爱更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他在唐贞观年间修建的汤泉宫的基础上，于天宝六年（公元年）再度对其进行了大规模阶扩建，并取北周王褒《温汤铭》中“华清驻老，飞流莹心，谷神不死，川德愈深”的辞意，命名为华清宫，又因宫中建有浴池、鱼池和莲池等，故习称为华清池。从此，这座建于骊山的殿宇辉煌，楼阁相望的皇家宫苑，成了唐玄宗与杨玉环的避寒之所，不仅朝建商议国事，连唐玄宗接见朝臣、外使都在这里进行，时人因有“千官扈从骊山北，万国来朝渭水东”的歌吟。
骊山行宫图我们终于走近了这座当年的玄宗行宫。小巧精致，花木扶疏的院落间，一座红柱画檐，气势雄伟的大殿，在秋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格外动人。这里便是当年唐玄宗与杨玉环的寝殿——飞霜殿。据说，因大殿临近温泉，隆冬时节这里也会感觉到阵阵暖气，哪怕是随风狂舞的鹅毛大雪，落到这里也会化为一层薄薄的白雾清霜。
飞霜殿飞霜殿“怪不得杨贵妃喜欢住在这里，既有温泉可浴，又有暖殿可卧，闲来无事时还可叫人大老远地飞送一些南国荔枝品尝品尝。”同行的老桂说着，情不自禁地吟起了杜牧的《过华清宫》诗：“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杜牧《过华清宫》诗是啊，当时这对痴男怨女（其高贵的身份姑且不论〉在这里究竟创造了多少人间奇闻，只有天知道。单就“驿传荔枝”这一招者，他们也算是挖空了心思。只是“乐极生悲”的古训，他们似乎从来未曾想过，其爱情如飞霜一般来去匆匆也自在情理之中。
飞霜般两侧的陪殿，一名宜春，一名沉香。由沉香股后的九曲回廊可直通九龙湖。湖滨柳拂清波，湖心亭楼倒影，别有一种风韵。静静地停泊在杨柳池畔的龙首石舫，如同一艘华丽的龙舟轻轻地荡漾在碧波之上，给人留下无尽的遐想。湖西依次排列着海棠汤、莲花汤和九龙汤。其中的九龙汤建于唐贞观初年，因是当年皇帝的沐浴之处，又名“御汤”。如今，御汤也好，莲花汤也罢，不过是干涸见底的一方方青砖旧迹罢了。既无满池温汤的景致，游兴也就锐减了几分。据说，连这一方方砖砌小池及其周围的建筑物，都不是唐时的旧迹，大多数都是慈禧太后为躲避八国联军驻跸西安时重新构筑的。在国难当头之时，这位老太婆居然还想重温当年贵妃娘娘的旧梦，可见其误国误民已到了何种地步。要说女人误国，褒姒、杨玉环之流还有点冤枉，毕竟有一大半是男人的不是。而对于亲手执掌天下大权的慈禧来说，这祸患百姓，毁我河山的罪名，怕是倾东海之水也是洗刷不掉的。
九龙湖走出九龙汤小门，迎面是一座残旧的有头无尾的古式楼房，有人说它是阿房宫的遗址。而据我所知，阿房宫的遗址在西安市西的阿房村，这处建筑充其量不过是其配套建筑骊山阁道的遗迹。看来，对这种在旅游中经常遇到的不负责任的信口开河，还得保持一点距离，不然，让人牵住鼻子去乱游一通，十有八九也会人云亦云地乱说一气。
阿房宫遗址沿着这座古式楼房往北，浓浓的绿荫、静静的小桥边站着一座宫殿式的古建筑，名贯古今、引人遐想的贵妃池就静卧在这里。池不大，作成长方形，大约可容两人同时沐浴。不用说，是旧迹也好，是仿制品也罢，这就是当年杨贵妃入浴的地方。每一个走近它的人，都会想起白居易的那篇缠绵悱恻，一唱三叹的《长恨歌》来：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长恨歌》诗意图曾经大有作为的一代天子，竟在这种声色犬马、轻歌曼舞的生活中，消磨了自己君临天下的锐气，消磨了自己大展宏图的雄心。最终，竟连自己最心爱的人也无力保住，长生殿前的信誓旦旦变成了马嵬坡前的三尺白绫；曾使自己魂牵梦绕的华清宫阙，也地漫天烽火中化为一片焦土。这能怨谁呢？是归咎于杨玉环的天生丽质，还是怪罪于骊山温泉的万种柔情？
骊山无言，依旧以它秀美的景色、滑润的温泉，向每一位造访者，投去它妩媚而诡秘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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