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人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条条大路通罗马,而有的人就在罗马。
作为晚唐杰出诗人,杜牧显赫的家世就是出生在“罗马”的人。
他的祖父杜佑曾任三朝宰相,堂兄杜悰是驸马。
杜牧可谓是标准的世家子弟,年轻时即胸怀大志,豪爽洒脱,谈论国家大事每每都能切中要害。
他文学盖世,却不甘于写诗作赋,经常深研兵法渴望光宗耀祖建功立业。
按照这种志向走下去,必将名垂青史。
流连风尘的杜牧2岁时,杜牧写就千古名作《阿房宫赋》,名动一时。
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
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
二川溶溶,流入宫墙。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
……
26岁时,杜牧参加科举。凭此力作被太学博士吴武陵大力推荐。
吴武陵向主考官崔郾推荐杜牧为状元,崔郾说状元已点,且二、三、四名都已内定。
真无语,还没考试就定下了前几名,唐朝的优秀人才太多了!
吴武陵不高兴了,严肃说道:“如果不点第五名,就把文章还给我,比一比谁更出色!”
看着吴武陵着急想闹事的样子,崔郾答应了。
后来有人委婉地对崔郾说杜牧生活不检点、不注意生活细节,崔郾表示说:“我已经答应吴博士了。即使杜牧是个屠夫或酒贩,也不会改了。”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这么深的家庭背景这么会是屠夫、贩酒的呢?是个“登徒子”就不一定了。
这一年共录进士名,杜牧名列第五名。
中举后,杜牧跟随其家族世交、江西观察使沈传师赴南昌历练。
四年多后,杜牧应淮南节度使牛僧孺的邀请,到其幕府任职。
牛僧孺是前宰相,晚唐“牛李党争”中“牛党”领袖。
这一年杜牧1岁,前途一片光明。
可惜的是,杜牧去的地方是扬州。
扬州是大唐的经济中心,也是纸醉金迷的城市,是男人的温柔乡。
很快,杜牧“不注意生活细节”的公子习气和这座城市融为一体。
他白天工作,晚上则留恋风月场中饮酒作乐,夜总会的迷妹让杜牧很享受这种被粉丝包围的感觉。
杜牧一生写了许多关于在扬州与青楼歌妓声色歌舞的名句。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斜倚玉窗鸾发女,拂尘犹自妒娇娆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扬州的声色犬马,让绝代才子不能自拔。
初心易得,始终难守。
当初渴望建功立业名垂千古的雄心,竟然被青楼的胭脂粉消磨殆尽。
《唐才子传》中这样写道:
美容姿,好歌舞,风情颇张,不能自遏。时淮南称繁盛,不减京华,且多名妓绝色,恣心赏。
牛僧孺担心杜牧吃亏,派了三十名便衣暗中保护杜牧。
两年后,杜牧离开扬州,牛僧孺为他饯行,说道:“以你的豪迈气概,前程当然很远大。我常担心你不懂节制,恐怕有伤身体。”
杜牧竟然面不改色地说:“我平常很检点,劳烦您忧念了。”
年轻人嘛,犯点错误不可怕,可怕的是认识不足,没有敬畏之心,以为藏于暗室,别人不察。
这才是最大的错误!
牛僧孺听完杜牧的话,笑着拿出一个盒子,里面竟然是杜牧这两年的行程。
杜牧既惭愧,又感激,脸红了。
上一秒还大言不惭,接下来就被打脸。
杜先生你咋这样呢?
当然,在扬州的时光里,杜牧依然凭借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写下了许多重要著作,如《罪言》、《原十六卫》,甚至注解《孙子兵法》。
杜牧并没有一味徘徊于胭脂柳巷,关心国事、建功立业依然是他的理想。
但是,他想多了,时代和命运再也没给他机会。
就如当初他被点为第五名时,有人说他“作风不检点,不注意生活细节”一样,他在外人眼里有了污点。
85年,杜牧回到长安。
此时,却爆发了史上著名的“甘露之变”,唐文宗诛杀宦官集团失败,朝局一篇混乱。
杜牧厌倦争斗,请调洛阳。
89年,“牛李党争”中的李党领袖李德裕拜相,虽然杜牧上过许多中肯切实的治国定边建议,但李德裕只是采纳他的建议,欣赏他的主张,却始终没有重用他。
这也许和杜牧站队有问题,毕竟他是牛僧孺线上的人。可冥冥之中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随后的十年内,杜牧一直外放,连续转任黄州、池州、睦州三地刺史。
直到年,宰相周墀(牛党重要人物)推荐,杜牧出任勋员外郎,四年后升为中书舍人。
这是皇帝身边的重要位置,许多宰相都是从此升任。
50岁的年龄在朝堂之上应该是“年轻人”,依然有机会大展宏图。
然而遗憾的是这一年的11月,杜牧因病撒手人寰。
可惜!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杜牧的病逝并没有什么征兆。十几年外放的郁郁不得志,让昔日英姿勃发的天才诗人意志一度消沉。
往日的雄心壮志被一点一点耗尽。
杜牧在任池州刺史时,好友张祜来访,两人登山抒怀。
杜牧写了一首名作--《九日齐山登高》
诗曰:
江涵秋影雁初飞,与客携壶上翠微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
但将酩酊酬佳节,不用登临恨落晖
古往今来只如此,牛山何必独沾衣
心灰意冷,看破尘世了。
精神上的惆怅,造成身体上的衰落,其实与他当年在扬州也不无关系。身体是用来保养的,不是用来摧残的。
杜牧岁时在洛阳邂逅歌妓张好好,张好好看到杜牧的胡子已白感到奇怪。
6岁时,杜牧在《大雨行》诗中写道“今年阘茸鬓已白”,6岁白发!未老先衰让人匪夷所思。
48岁时杜牧在奏书中写道:
“耳聋牙落,气衰而意散,真老人态也”,身体衰毁,可想而知!这样的身体状况,让杜牧力不从心,似风烛残年。
在离开扬州数年后,杜牧写了一首传送千古的名作--《道怀》:
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赢得青楼薄幸名,那么又输了什么呢?
人生!输掉的是人生!
后人只为杜牧的才情喝彩,可知背后的心酸,付出的代价有多大?
世人只羡慕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石榴裙下,可知后面的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
鬼有什么风流的?好像你们做过似的!
谁知道杜牧年少轻狂、荒唐过后,盛年不再的无奈与悲哀?
流连青楼竟然有这么大的损失?
是的!北宋时,法云秀禅师曾经对著名文学家黄庭坚说:
“你曾经写些艳歌小词,不要再写了。”
黄庭坚不以为然地说:“这些都是空泛的话,不是杀,不是盗,不至于堕入恶道。”
法云秀禅师说:
“你以邪言艳语蛊惑人心,令他们逾越礼法,冒犯禁令,这种罪又岂是堕入恶道而已?”
黄庭坚从此不再作艳词。
明代学者陈继儒说:“好谈闺门及好谈乱者,必为鬼神所怒,非有奇祸,则有奇穷。”
而杜牧的遭遇恰恰证明了这一点——赢了青楼女子的青睐,搭上了一生的命运!
杜牧不是一个特例,历史记载中有很多因为青楼之事而丢人现眼的,直至身败名裂。
宋初,赵匡胤派陶穀出使南唐。
陶穀以理学自居,不苟言笑,容色大义凛然,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南唐宰相韩熙载(画家,夜宴图的作者)对人说:“陶穀并非端正耿直的君子,我有办法让他原形毕露。”
韩熙载于是让歌姬秦弱兰装扮成驿卒之女,穿旧衣,戴竹钗,每天早晚在驿馆中打扫卫生。
这韩熙载也真够坏的。
这一招果然引诱陶穀上当,起了怜香惜玉之情。
陶穀在与秦弱兰同居一晚后,意犹未尽,除赠送钱财外,还写了一首艳词《春光好》相赠,词曰:“好姻缘,恶姻缘,奈何天,只得邮亭一夜眠……”
几天后,南唐中主李璟设宴招待陶穀。
陶穀依然正襟危坐,装#的样子。
酒过三巡,李璟让歌女表演歌舞,领舞并唱歌的就是一夜眠的秦弱兰。
唱的还是陶穀作词的《春光好》。
结果可想而知。陶穀回到京城时,他的《春光好》早已传遍朝野,陶穀也因为这首艳词名誉扫地,始终没得到重用。
那么韩熙载呢?他筹养艳妓,声色犬马,最后和他的主子,那个南唐后主李煜一起做了亡国奴。
北宋著名词人柳永,流连青楼,千金买笑,一生写歌姬艳词高达余首。
一句“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千古流传。
更放荡不羁的号称“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结果屡试不第,40岁时好不容易考中。
宋仁宗一句话判定了他的命运:既然想要“浅斟低唱”何必在意虚名?且去填词!
《中庸》开端,就说要“慎独”,论及伪君子,则说“肆无忌惮”。
修身要务,就是“心存敬畏”——敬是:男女有别,礼法不容;畏是:天地鬼神,罗列森布。
用《安士全书》中的一段话作为文章的结束语与大家共勉:
美色是人人都想得到的,功名也是人人都想得到的。
二者如果都能得到,那就无异于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了。
然而事实恰恰相反,世间最容易迷惑人的莫过于色欲。
而与功名水火不相容的,也恰恰是色欲。
如果有志于功名,就会寒窗苦读,残灯独坐。
……
男儿要遂青云志,须信人间红粉空。
这样才能无愧于人生!赢得生前身后名。你赢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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