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代,有一项非常流行的体育运动——打马球,也被称作“击鞠”。这项活动想必很多人都不陌生,无非是骑在马上,用一根棍子或说杖打球的游戏。我为什么要介绍这项活动呢?是因为围绕着马球发生了很多有意思的故事。

唐王朝的很多位皇帝都是马球爱好者,不光爱玩打球,有的甚至就直接折在了马球活动上。

唐太宗经常到安福门看打球,他对侍臣说:“闻西蕃大好为打球,比令亦习,曾一度观之。昨升仙楼有群胡街里打球,欲令朕见此胡,疑朕爱此,骋为之。以此思量,帝王举动岂宜容易。朕已焚此球以自戒。”唐太宗比较自律,即便自己心里想玩,但是考虑到自己是个帝王,所以焚球自戒。

《资治通鉴·唐纪》记载:“上好击球,由是风俗相尚。”这里面的“上”说的就是唐中宗李显。

唐中宗李显在位时,曾经组织了一场中外马球友谊赛。对战的双方是前来娶亲(迎娶金城公主)的吐蕃代表队和作为东道主的大唐代表队。虽然是友谊赛,一样也比出了水平。《封氏闻见记》记载,吐蕃赞咄派出自己的部曲,即自己的私人军队里的人来和大唐比赛。打了几场下来,都是吐蕃赢。虽然是友谊赛,但这对于大唐来说场面也太不好看了,我估计中宗的脸一下子可能就耷拉下来了。

怎么办呢?别慌,大唐的球神还没上场呢。这球神不是别人,正是临淄王李隆基。中宗又让临淄王李隆基、嗣虢王李邕、驸马杨慎交、武延秀四人上场,以1当2.5,四个人对战吐蕃十人。临淄王李隆基大家都很熟悉,就是响当当的唐玄宗、唐明皇,也是中宗李显的侄子。嗣虢王李邕,按辈分是高祖李渊的曾孙,和中宗还有一层姻亲关系,他迎娶了韦皇后的妹妹,和中宗是连襟,深受中宗的信任。杨慎交和武延秀,分别迎娶了中宗的嫡长女长宁公主和爱女安乐公主。

玄宗上阵后,是“东西驱突,风回电激,所向无前”,高超的球技和战术让吐蕃人无计可施,无法向前。赢得了比赛。中宗脸上的笑容也找了回来,接着就是一顿赏赏赏!

唐玄宗为什么能在马球场上如此神勇?因为他有童子功。据传当时有民谣是这么唱的:“三郎少时衣不整,迷恋马球忘回宫”。三郎就是唐玄宗,他小时候沉迷打球,竟然都忘记了回家吃饭。当然,关于这民谣的记载我并没有找见出处,不知道是否是当年流传到现在的。但这一民谣的确展现了一个生动的留恋玩耍忘记回家的少年形象。

玄宗登基后,对马球的爱有增无减。《资治通鉴》记载唐玄宗即位之初,展现出对兄弟们的友爱。经常和兄弟几个一起玩,宴饮、斗鸡、击球、讲论赋诗,饮酒、博弈、游猎,音乐,击球就是马球。

(‘上素友爱,近世帝王莫能及;初即位,为长枕大被,与兄弟同寝。诸王每旦朝于侧门,退则相从宴饮、斗鸡、击球,或猎于近郊,游赏别墅,中使存问相望于道。上听朝罢,多从诸王游,在禁中,拜跪如家人礼,饮食起居,相与同之。于殿中设五幄,与诸王更处其中,谓之五王帐。或讲论赋诗,间以饮酒、博弈、游猎,或自执丝竹。诸王或有疾,上为之终日不食,终夜不寝。’)

玄宗的马球技术在长期的实战经验中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封氏闻见记》记载:“开元、天宝中,玄宗数御楼观打毬为事。能者左萦右拂,盘旋宛转,殊可观。”封演的话应该比较靠谱,不是强行恭维玄宗。《提要》中说:“唐人小说多涉荒怪,此书独语必徵实。前六卷多陈掌故,七、八两卷多记古迹及杂论,均足以资考证,末二卷则全载当时士大夫轶事,嘉言善行居多,惟末附谐语数条而已。”意即他的书和其他书所涉内容荒诞怪异不同,他记载的都属实。

李濬《松窗杂录》也记载,唐玄宗“好马,击球,内厩所饲者,意犹未甚适。”当了皇帝后,权力大了,可以拥有更多的机会发展自己的爱好了。玄宗喜欢到骊山泡温泉,命人在华清宫修建马球场。唐人阎宽的《温汤御球赋》记载了天宝六年的一场马球赛,马球场“广场惟新,扫除克净;平望若砥,下看犹镜”,据说,马球场一般以油浇灌,所以不起尘土,好像镜子一样光滑。唐玄宗“其中志气超神,眉目胜画。地祇卫跸,山灵捧靶。众沸渭以纷纭,独雍容而闲暇。”作为御制诗,难免有恭维的话,但我们依然可以看出唐玄宗在马球场上游刃有余、从容不迫的姿态,从中可以推断他宝刀未老,要知道天宝六年,玄宗已经62岁了。打马球毕竟不是一项容易且静态的活动,存在一定的危险性,所以阎宽后面也体贴地说:“凭览则至乐,躬亲则非便”。您观赏即可,没必要非亲身上阵。玄宗听到有人这么关心他也很感动,说:“忠哉!真知言之选。”

玄宗毕竟岁数大了,为了龙体着想,优人黄幡绰就劝说他:“大家年纪不为小,圣体又重,倘马力既极,以至颠踬,天下何望?何不看女婿等与诸色人为之?如人对食盘,口眼俱饱,此为乐耳!”意即您看看就行了,别自己亲自上阵了。玄宗也颇以为然,接受了他的建议。

唐宣宗李忱也是马球高手,《唐语林》记载:“宣宗弧矢击鞠,皆尽其妙。所御马,街勒之外,不加雕饰,而马尤矫捷。每持鞠杖,乘势奔跃,运鞠于空中,连去至数百,而马驰不止,迅若流电。二军老手,咸服其能。”这技术绝对是那个时代耀眼的球星。

上面这四个皇帝,喜欢马球,姑且可以当作兴趣爱好,聊以自慰。与太宗的自律、玄宗的从善如流相比,后面这几位皇帝就有点为所欲为了。

唐穆宗是一个比较“勤奋”的皇帝,他有多勤奋呢?元和十五年()正月二十七日,他的老爹宪宗一命呜呼,还没有埋呢,他就已经开始作乐了。到了五月,宪宗安葬景陵,穆宗更加毫无顾忌的享乐。更为离谱的是,十一月的某天,他突然宣布要去华清宫玩,可是当时边境战事吃紧,很多大臣都劝他别去玩了,管管朝政,穆宗却我行我素,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了。

穆宗作乐的项目之一就有马球。他经常和金吾卫的人一起打球。《旧唐书》记载:“庚辰,上与内官击鞠禁中,有内官欻然坠马,如物所击。上恐,罢鞠升殿,足不能履地,风眩就床。自是外不闻上起居者三日。”也就是说,在马球场,有一个内官忽然一下坠马了,好像被什么东西打倒了。这吓坏了穆宗,卧床三日。穆宗的症状和现在中风极为相似。他这一病,从此就没有好利索。他开始像他的爸爸宪宗一样渴望长生不老,服食金石丹药。现在我们知道,金丹不仅不能长生不老,反而含有一大堆化学元素,会加速身体的衰竭。就这样,穆宗的身体越来越差,年仅30就驾崩了。

他的儿子唐敬宗不仅没有吸取爸爸的教训,反而变本加厉,比他爸爸更勤快,不分时间的玩乐,再加上喜怒无常,以至于陪在他身边的侍从都受不了了。

唐敬宗当时十六七岁,正值精力旺盛的时候,经常深更半夜让打球供奉打球。马球危险系数又高,一不小心,供奉们就受伤甚至致命,所以大家对此都怨声载道。但敬宗不以为然,别人受伤他还看得津津有味,哈哈大笑,简直是一个疯批。

有一天,他打夜狐回来,和宦官喝酒。这些人耐心已经到了极限,决定联合起来把敬宗搞死。《资治通鉴》记载:“十二月,辛丑,上夜猎还宫,与宦官刘克明、田务澄、许文端及击球军将苏佑明、王嘉宪、石从宽、阎惟直等二十八人饮酒。帝方酣,入室更衣,殿上烛怱灭,刘克明等共谋害帝。”敬宗心里正高兴,喝得正酣畅,换衣服的功夫就被杀害了,年仅18岁。这次宦官的暴动,和敬宗的荒淫脱不了关系。

唐僖宗李儇[xuān]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说若打马球开科取士,他能当状元。《北梦琐言》记载:“朕若作步打进士,亦合得一状元。”步打球是马球的降级版,不骑马拿着杖打。这时候俳优石野猪说,“或遇尧、舜、禹、汤作礼部侍郎,陛下不免且落第。”意思要是遇到尧、舜、禹、汤这样的人做礼部侍郎,你还是落第。尧、舜、禹、汤这是多英明的帝王啊,又怎么会喜欢这种玩物丧志的人呢?

面对这样的皇帝,左拾遗侯昌业身为谏官,义无反顾地上书劝诫僖宗:“不亲政事,专务游戏,田令孜专权无上,天文变异,社稷将危。”僖宗不仅不听,还赐死了侯昌业。

僖宗朝还发生了著名的“击球赌三川”事件。当时,黄巢大军已经浩浩荡荡地向长安挺进了,不走寻常路的唐僖宗却能安闲地在看球。不要以为他看球时候不处理政务,他处理政务,比如这场球四个候选人陈敬瑄、杨师立、牛勖、罗元杲谁先进球,谁就能当西川节度使。结果陈敬瑄拔得头筹,西川节度使,就他了。人事任命,有什么难的,就是这么简单,就是这么儿戏。大唐在这样的皇帝领导下,能有什么好。

不过,像僖宗这样年少继位的皇帝,再受到宦官的蛊惑与摆布,想将朝政再掌握在自己手中,励精图治,有所作为太难了。僖宗乾符二年,大唐发生了一场蝗灾,所经过的地方把庄稼都吃光了。京兆尹杨知至奏报僖宗说,蝗虫飞到京畿,京畿有皇上在啊,蝗虫感念皇上的圣德,饿着肚子不吃庄稼,抱着荆棘都饿死了。这话,但凡有点明辨能力的都不会相信,但是僖宗信了。可见,僖宗被身旁这帮小人教导、影响成啥样,整天都给他灌输的是什么思想。

而且,有时候荒淫玩乐,还能做傀儡,要是展现出励精图治、意图整顿朝廷的志气来,不仅连傀儡都做不了了,还小命儿说不定都难保了。这不仅是僖宗个人的悲哀,也是时代的悲哀。

唐昭宗李晔在逃亡时候,也把打球供奉带在身边,足以说明其荒唐,也足以说明除了打球供奉,皇帝身边竟无可信任之人,十分可悲。

如此多的皇帝竟然喜欢马球到玩物丧志的地步,这完全违背了马球这一活动设置的初衷。马球考验一个人驾驭马的能力以及肢体是否灵活、反应是否敏捷,最初是在军营中作为提升军队战斗力的项目训练的。当时很多打球供奉都曾在军中接受过训练。徐泗节度使张建封就经常在军中组织人打马球,他说“不能无事习蛇矛,闲就平场学使马”。

在唐朝,新科进士也构成了马球场上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为了庆祝高中,“新进士则于月灯阁置打毬之宴”(《辇下岁时记》),吸引长安的百姓前去游玩观赏。

范资的《玉堂闲语》记载,唐懿宗咸通十三年三月,新科进士中有一个人叫邹希回,打了几场球赛,玩得正酣,不想下场。这可把与他同行的进士们给急坏了。因为这位邹希回已经七十多了,虽然老当益壮,但毕竟老胳膊老腿,大家都不想他有什么闪失,所以就劝他说别玩了,我们都不是你的对手,“彼亦何敢望回!”一语双关。《唐摭言》记载僖宗乾符四年,有位叫刘覃的新科进士球技了得,竟然能和神策军一较高下。“时阁下数千人,因之大呼笑,久而方止”。大家看到如此英勇的新科进士,都为他喝彩。

女子也步入了打球的行列。不过因为高头大马对女子不是很友好,所以往往采用骑驴或者步打的形式。比如剑南节度使郭英义经常“聚女骑驴击球,制钏驴鞍,及诸服用,皆侈靡装饰,日费数万,以为笑乐”,这相当于那时候的地方女子马球代表队。

马球活动具有很大的危险性,韩愈就曾在在《上张仆射(púyè)第二书》中说“小者伤面目,大者残形躯。”缺胳膊断腿眼瞎嘴歪都是轻的,有的人当场殒命,甚至引起更多恶劣的连锁反应。

咱们举一两个例子来说明一下。淄青节度使李师古和自己麾下的刘悟打球,马球场上横冲直撞的,刘悟的马撞上了李师古的马。玩不起的李师古非常生气,就要杀刘悟解气。幸亏在别人的劝说下,打消了念头。刘悟也不傻,经此一事,恨透了李师古。这也为后来刘悟在李师古死后,干掉了其弟李师道,自己谋求淄青节度使的位置埋下伏笔。

成德节度使李宝臣的弟弟李宝正和魏博节度使田承嗣的儿子田维打马球时,田维的马受惊了,把田维撞死了。这本来是一场意外,但田承嗣不爽了,就要向李宝臣讨要说法。李宝臣也没办法,只好交出自己的弟弟李宝正任其发落。李宝臣也不是说就完全出于害怕田承嗣,把自己的弟弟交出去,而是他觉得田承嗣应该不会把李宝正怎么样,毕竟李宝正娶的是田承嗣的闺女,岳父怎么忍心对自己的女婿下毒手呢?但田承嗣就忍心,你李宝臣说任由我处置,那我就不客气了,将李宝正鞭杀了。真是令人瞠目。自此,李宝臣和田承嗣由姻亲关系正式成为仇敌。

朱温比起田承嗣来,行径更加丧心病狂。他的侄子朱友伦打马球时候摔下马死了,朱温就将怒气撒到玩伴身上,将和侄子一起打球的十多个人都杀了。他怀疑是崔胤故意杀害自己的侄子,还派人去暗杀崔胤。

我们不禁要问,李师古、田承嗣、朱温至于的吗,游戏而已。要是细品,还真至于。除了诸如打击对手、威慑对方等各种政治目的外,在马球场上意图谋杀的例子还不少见。所以,他们三个真的有理由相信,对方是故意谋害自己或自己阵营的人。

唐肃宗在做太子的时候就曾想借助马球将安禄山处死。但是玄宗自大,不相信安禄山能有担子造反,也不相信他有本事能搅出什么乱子。后来玄宗在安史之乱后大逃亡,估计连肠子都悔青了。

在安史之乱爆发后,常山太守王俌fǔ和史思明“眉来眼去”,想要投降。但是他的部下不愿意投降,所以就借助一场马球赛,将王俌的马撞倒,众人骑着马一拥而上,完美地上演了一场“意外”。

《唐语林》记载,唐武宗曾经要借着邀请自己叔叔宣宗打马球的机会,借机除掉对自己皇位有威胁的宣宗。由此可见,靠打马球制造意外击杀对手,已经不是什么奇思妙想。

无论是打马球也好,还是其他的游戏,都应该保持适度。小玩怡情,大玩伤志。所谓的玩物丧志,不仅是说因为沉迷一种东西丧失了志气,我想应该还包括因为沉迷或者说借一件事情打发时间,而大大减少了做正经事的时间。

毕竟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我们通常不会因为沉迷游戏或网络无法自拔,但却会因为将所有的闲暇时间用来打游戏刷短视频而错失很多提升自我的机会。而我们想要过得比现在更好,无论是从经济上还是精神上,都要通过这一点一滴的积累逐渐得变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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