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成于燕山晚期的骊山,从远处望去,郁郁葱葱的植被犹如穿在年轻姑娘身上的绿裙子,她笑看着人间的车水马龙,一如当年燕山晚期刚形成时的表情。
从周幽王的烽火狼烟为博褒姒一笑开始,她清朗的笑声消失了,她叹,叹周幽王的愚蠢;她叹,叹西周将士们的错把信任付;她叹,叹黎民百姓的流离失所。懵懂纯真的少年时光已经溜走,她的心理逐渐开始成熟。
盛唐的到来又一次点燃了她心底的青春,山风吹过,吹散了山底人家飘起的炊烟,夕阳映照,她的脸红彤彤的。穿行于街道小巷的小贩叫卖声,茶水间的说书声,儿童嬉戏的追闹声,这些声音是嘈杂的,但也是温暖的,它们组成了人世百态,骊山就静静地坐落在人世生活的后面,她静静地观察,也悄无声息地参与其中。三五成群的青年才俊赛诗喝酒,尽情享受闲暇的时光。美丽的姑娘们则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着自己的心事,讨论着心仪男子的种种事迹。不远处农户从集市归来,哼着不知名的曲子兴高采烈地回家,想着如何向妻子炫耀今天的收获颇丰。一派田园风光,一幅盛世画面。
她自己,也仿佛在一瞬间“入了帝王家”,变为了唐华清宫密不可分的一部分。骊山成为了当时等级最高的皇家内道场,帝王拜祭,香火不灭。现在的她对这些往事都略微模糊了,唯有发生在这里的那段爱情,她印象深刻,仍然记忆犹新。七夕节的夜空,繁星点点,月光洒下了一地的明亮。唐玄宗,一个痴情的男人,与他心爱的女子许下了一生一世的诺言。她见证了他们的甜蜜,也为这对情侣送上了她的祝福。但美好的幸福很快被战争的铁蹄打散了,他们离开了这里,接着这里的人世百态也慢慢不见。野草疯长,似乎在嘲笑她的孤独。当时间过去很久,尘土把辉煌掩藏,那个痴心的皇帝回来了,她很想上前问一问那个曾经巧笑倩兮的女子现在在哪,但从其表情已知晓,这必然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她沉默了,任故事主角的他在回忆里徘徊,追寻。再后来,他也走了,没有回来。
骊山一年一年的枝繁叶茂,而又叶落飘零,她习惯了繁华与落寞交替上演的时光,变得坚强。她以为自己可以一直如此沉着冷静,但年12月12日凌晨的枪声仍然让她惊慌,一个逃跑的中年人匆忙地藏入山间的石缝中,她被他狼狈又愤恨的表情吓到了,没一会,漫山遍野的士兵在搜寻着,中年人往黑暗里又挪了挪,没了拖鞋的脚上沾满了尘土,眼神又阴沉了几分。最终再怎么掩藏,他还是被找到了,士兵们一排排阻挡住了她的视线,也隔绝了声音。等到她再次搜寻到那个穿着睡衣的身影时,他已快到山底了。吉普车呼啸着往西安城的方向而去,中年人的侧脸映照在车窗玻璃上,模糊的脸,但表情又那么清晰,她看到了他的愤怒,吉普车越来越远,她一直看到看不见为止。
往后的时光又恢复了平静。清晨阳光穿透树叶的缝隙,在山路上投下斑斑点点的光晕,鸟儿叽叽喳喳开始了一天觅食奔波的忙碌,山间背阴处在雨后形成了一个个小水坑,这里成为了昆虫嬉戏的乐园。山下城镇在阳光的照耀下苏醒,街道汽车的哔哔声混杂着单元房里传出的洗漱声,母亲招呼上学的儿子吃他不爱吃的鸡蛋,妻子细心为丈夫整理有些褶皱的衬衫领子,卖早点的小摊迎来了一天生意的高峰期。骊山在这一切之后,又在这一切之中,走过荒蛮,踏过繁华,跨过兵荒马乱,仍旧那么苍翠,保留着年轻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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